读《郁达夫集外集》 文 / 叶灵凤

    读《郁达夫集外集》

    友人从南洋寄赠了一本当地新出版的《郁达夫集外集》，里面收集了他

    的作品三十篇，有小说、散文、日记，还有信札遗嘱等等，都是未曾收进过

    单行本的。达夫生前在上海北新书局虽曾出版过全集的零本《鸡肋集》、《敝

    帚集》、《日记九种》等等，但后来所写的文章，散见各刊物上的，大都未

    出过单行本，在南洋报章上发表的更不用说，这些都是将来为他编印全集的

    人应该注意的资料。

    自一九三三年以后，达夫所写的文章似乎很多，但我看过的实在很少。

    因为从那时开始，由于王映霞的关系，达夫同许多老朋友，都渐渐的疏远了，

    他所往来的，都是当时喜欢结交文人雅士的新贵。这些人将达夫夫妇看作一

    对才子佳人，拚命的拉拢，达夫也不得不与他们周旋，因此诗酒征逐，所写

    的文章，不是看花，就是游山。而在这样与他的身份不相称的交际活动中，

    也就种下了日后他们夫妇仳离的祸根。

    在当时许多较年轻的朋友中，包括我自己在内，大都是对王映霞不满的，

    认为是她害了达夫，逼他结交新贵，逼他赚钱。这种反感，不仅王映霞知道，

    就是达夫自己也知道。因此几个年轻的朋友，不仅在口头上，就是在文字上，

    也狠狠的挨过了他的几次骂。然而当时大家却一片热情和天真，认为新文艺

    作家整天的同有闲阶级诗酒唱和，替铁路管理局写沿途风景名胜的介绍文

    章，甚至还想"造房子"，实在都是开始腐化落伍的表示，因此很气忿，不

    觉都归咎于王映霞的身上。

    后来大家才知道，达夫当时生活上虽然很悠闲，内心实在很苦痛，不是

    这样，他也不致"万里投荒"了。

    到了南洋以后的达夫所写的东西，我看的机会更少。现在看来，似乎是

    旧诗居多，其他的文章很少见，不知是当时确是写得少，还是未经搜集。我

    想他在《星洲日报》编辑副刊期内，自己一定也该动笔写过一些文章的。

    我很喜欢读达夫的旧诗。这种趣味，是我们在年轻时候所无法领受的。

    达夫很喜欢黄仲则、龚定盦的诗，早年曾用黄仲则的故事写过一篇《采石矶》，

    对这位诗人倾倒备至。可见他对旧诗久已下过功夫了。

    达夫自负曾读过一万本以上的外国小说。这话虽不免有一点夸张，然而

    读书之快和读书之多，确是很少人能及得上的。往往头一天见他买了一叠德

    文日文的书回来，放在床头，第二天问他，却已经一夜全看过了。当时实在

    使我见了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现在的喜欢买书的习惯，可说多少受到了一点

    他的影响。可惜我买椟还珠，不曾学到他的那种一目十行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