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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文 / 琳达·霍华

    瑞基在市区没有办公室。他把城中寓所的一楼改装成小型办公中心:一间办公室是他专用的,里面有最新型的计算机供他从事金融操作;另外两间小办公室是给他的助理用的;一间小厨房;两间浴室,一间跟他的办公室相通,另一间由两个助理共享;一间储藏室;一间档案室。在他想要熬夜工作时,这样的设计非常方便。

    他每天都有一个相同的目标;尽可能赚更多的钱。

    成年后的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聚积财富上。他深知而且不喜欢贫穷的滋味,因此在年纪够大时离家从军,开始学习能够使他赚钱的技术。但他学得不够快,他还来不及改善小农庄贫苦的生活,他的外公柏普就去世了。至少他改善了母亲晚年的生活,如果她种菜,那是因为她想要,而不是因为她不种菜就没东西吃。

    贫穷压榨你,使你成为社会的寄生虫,或者使你变得强悍。柏普不愿接受社会福利的救济,他不但辛勤地耕作他的小农田,还想尽办法找其它的工作做。瑞基的母亲帮人洗衣、缝纫。他年纪够大时,不但帮忙做农庄上的杂活,还到处打零工,例如剪草、收割和木工。

    他对父亲只有一厢情愿的模糊印象和一年去小墓园探访几次的一座坟,但他从外公那里学到男人不应该整天游手好闲地喝啤酒,等着领政府每个月发放的救济金,而应该出外工作。因此瑞基努力地工作。适者生存。不投降,就得拚命提升你的地位。

    他从未以出身寒微为耻,但茜妲对他的出身感到难为情,因此坚持要他只说他来自维吉尼亚州。如果不是他极力反对,她会在他的背景中捏造出一栋南北战争前的地主宅邸和一个签署独立宣言的祖先。

    他采取许多手段确保自己不再陷入贫穷。他做多样化的投资,购买宝石和贵金属作为避免股市崩盘损失的保值措施。收集琐碎的信息来判断哪支股票会涨和哪支股票会跌,是令人亢奋的挑战和游戏。他似乎有这方面的第六感,在很久以前就赚到心目中「足够」的数字,但他继续在股市中进出,继续赚更多的钱。

    无法分到他更多的财富令茜妲烦恼、沮丧。

    想到她就令他反感。他猜自己爱过她,在刚开始的时候,但她也可能只是像股市一样的另一个挑战。经过十余年的岁月之后,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对她到底有过什么感觉,但知道当初吸引他的是什么。茜妲至今仍然很有魅力,以祖产为后盾的完美社交文凭,活泼亲切的个性。也许太亲切了,尤其是对别的男人。

    在他第一次知道她有外遇时,他们的婚姻就出现了裂痕,但当时他对她的红杏出墙并不是那么在乎,所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她以为他对她的外遇对象只知道一个,但他绝不是傻瓜。这些年来,他把她的每次外遇都查得一清二楚。他不仅知道季亚和麦卡森是她的情夫,还知道所有跟她上过床的艺术家和社交相识。当他不再在乎后,他利用她来发泄性欲。即使她在服避孕药,他还是每次都戴保险套。她从没有问为什么,他猜她知道。

    不幸的是,保险套有时会破。两年前,有一个就破了、加上她在服用的某种抗生素,阴错阳差地使她怀了身孕。她不但没有告诉他,当时没有,还偷偷去堕胎。

    他想要孩子,一直都想。结婚之初,茜妲不想太快有孩子,他也同意了,因为他自认财务状况还不够稳定。等他觉得够稳定时,茜妲已经开始红杏出墙,他一点也不想跟她生孩子。但当她在盛怒中告诉他堕胎的事时,一想到那条无辜的小生命就让他痛彻心肺,从那一刻起,他就对她恨之入骨。

    他再也没有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一宿过,而是替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开车把她载到一家饭店。她一路上又哭又骂,发誓说她刚才说的只是气话,其实并没有堕胎那回事。他在三更半夜找来锁匠换掉住处的所有门锁。茜妲被迫预约时间来取她其余的东西,那对她来说是一大羞辱。

    他知道她跟所有的朋友和相识说离婚是他们双方的决定。他不在乎她怎么说,他只想赶快完成离婚协议,从此不再跟她见面。他在多年前就该跟她离婚的,而不是埋首追求财富。他早就知道他迟早会在看着她时,发现自己一刻也无法忍受他们残破的婚姻。他自私地继续跟她维持婚姻关系,像对陌生人一般无情地利用她来解决生理需要,结果却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应该在那条小生命还没有孕育出来之前离开她的。

    最近他一直感到烦躁不安,觉得应该展开另一阶段的人生了。他从股市中赚到了亿万财富,但绝对不想下半辈子也盯着计算机屏幕度过。其中已不再有挑战性,而他是个靠挑战茁壮的人。他喜欢他的军旅生活,因为特种部队的训练充满在非生即死的处境中,考验自我的挑战性。他原本可以在军队里开创一番局面,但是他需要赚很多钱,使外公和母亲永远不必再为钱发愁。

    任务达成。该往下一个目标前进了。

    施施的脸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咧嘴而笑地靠在椅背上。这才是挑战。

    在茜妲的道德失检后,施施拒绝跟离婚手续尚未完成的他约会,使他觉得她格外清新纯洁。他的外公和母亲具有同样黑白分明的严谨道德观。「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陌生的观念,但在大都市的这一代之中却很常见。施施怎么能出污泥而不染?

    由于他想知道和她有关的一切,所以他叫大楼管理处把她租屋时填的申请表传真给他。施蓓丽,年龄:三十一岁,职业:艺术家。她没有对她的名字说谎,他想他可以理解她为什么坚持别人用她的别名叫她。身为艺术家而有那样的名字,实在有点狂妄虚荣。

    施施在关于她母亲的职业栏上填的也是艺术家,但他不认得她的名字。在跟茜妲结婚十年后,他对艺术界可说是相当熟悉。施施的父亲的名字他倒是认得,那个人在好莱坞也算是小有名气。最近的亲属填的是她的弟弟。瑞基有点奇怪她为什么不填她的父亲或母亲。

    简单的事实还不够。他想要了解她,例如她早餐喜欢吃什么,最喜欢的书和电影,睡觉时喜欢趴着睡或侧着睡。他想要脱光她的衣服,整夜压在她身上,在她体内。他知道她也渴望他,但她似乎对自己的欲望感到吃惊。他再度咧嘴而笑,想到她从他身上跳开时的表情好像他是点燃引信的炸药。这会很有乐趣,也会很令人沮丧。他的身体处于亢奋状态已经两天了,而且毫无消退的迹象。他只要一想到施施,就感到欲火中烧,而他一直无法想别的事。过去一年来的禁欲固然难受,但现在变得越来越无法忍受。

    施施在心态上跟茜妲完全相反。茜妲十分注重她的美貌和外表,按照她想要塑造的形象来穿著打扮。施施对自己的美毫无概念,穿在身上的似乎是随手抓到的衣服。茜妲拥有一流的社交手腕,施施根本玩不来那些社交游戏。简而言之,茜妲是交际花,施施是独行侠。最重要的是,茜妲对性的态度放纵随便,施施则严格保守到连一个吻都会吓到她。

    他想要她。是否在床上并不重要。如果不能说服她跟他交往好让他能够引诱她,那么他只有引诱她来说服她跟他交往。他想要她不只是为了性,他还想要花时间陪伴她,跟她一起看晚间新闻,了解她对事情的看法。施施也许跟他在同一个游行队伍里,但她显然是随不同的音乐节奏前进着。

    还有挡路的茜妲。

    他拿起电话打给他的律师魏盖文。「这件事拖得够久了,」瑞基开门见山地说。「赶快了结掉。」

    「以你庞大的资产而言,一年的时间不算长。耐性一点。」盖文劝道。「你的立场坚定,茜妲迟早会明白她是在浪费律师费。她会趁损失不大时马上住手。」

    「我要使她越拖延,损失越大。打电话给她的律师,告诉她我要把协议开价逐日递减一万。如果她在五天后还没有签字,我就要撤销把画廊让渡给她的提议。」

    盖文沉默片刻。「你知道她会为画廊斗到底的。」

    「她知道最后她还是会输,我要她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这不是虚张声势,盖文。我在几个月前就该逼她就范的,但我当时想要做我认为是该做的事。那种情形结束了。把话转告给她的律师。」他挂断电话,脸色阴沈地靠向椅背。

    在律师事务所里,魏盖文耸耸肩,拨电话给茜妲的律师虞丽薇。听到瑞基的最后通牒时,她的叫骂差点震破盖文的耳膜。「混蛋!他是说真的吗?」

    「千真万确。」盖文说。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原本终究可以说服茜妲相信,她不可能得到更优渥的条件了,但这下她可要气炸了。他一定是找到替补她的新欢了。」

    盖文已经想到那个可能,但谨慎的他绝不会说出来。「据我所知没有。」

    「鬼扯!你明明知道他有个新欢在等着出场。」

    「就算有,又怎样?」瑞基可以每晚在时代广场中央跟不同的女人上床,他的立场仍然不会软化。

    丽薇心知肚明。茜妲一直不肯签字达成协议,只因为她认为瑞基开出的价码低得不公平。丽薇努力想使她明白她不可能希望得到更多,但茜妲似乎是走投无路地想得到更多的钱。「好吧,我会打电话告诉她。你最好赶快找地方躲起来。」

    「什么?」

    跟丽薇预料中正好相反,茜妲的反应是惊骇的低语,而不是愤怒的尖叫。丽薇把条件复述一遍。

    「他不能那样做!我们已经同意了——」

    「妳没有在协议书上签字。」丽薇一针见血地说。「就法律而言,他没有义务遵守被妳拒绝的条件。也就是说,他想怎样就能怎样。」

    「但画廊是我的。是我到处挖掘有潜力的艺术家,建立他们的名声和使画廊转亏为盈。他不能抢走它!」

    「买下那栋房子用的是他的钱,开设画廊用的也是他的钱。更不用说付帐单的支票上签的都是他的名字。任何精明的律师——相信我,魏盖文很精明——都能证明瑞基是画廊的幕后推动力,而妳只不过是橱窗摆饰。妳应该把画廊登记在妳的名下的,但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身为一个离婚律师,丽薇经常遇到当事人在财务方面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

    「如果有预兆,我就会那样做。」茜妲苦恼地说。「我们原本还好好的,后来吵了那一架,第二天他就诉请离婚。我根本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保护自己。」

    在丽薇看来,采取保护自己的行动应该是在一切都还好好的时候。但事到如今,说这个已没有实际意义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茜妲始终没有说,但那场架一定吵得很凶,否则也不会引发如此突然和不可挽回的决裂。不管是什么原因,瑞基在双方会谈时都冷漠自制,毫不让步。他没有对任何一个议题妥协,现在他的立场变得更强硬了。

    「我来跟他谈。」茜妲说,听起来快哭了。

    「茜妲……」丽薇叹道。「有什么用呢?他没有对任何一个细节让过步。赶快签字吧,否则妳又要损失一万了。」

    「我会说服他把那一万加回去。只要他答应,我就签字。」

    茜妲挂断电话,闭上眼睛,她难过得想吐。一万在一年前对她来说就像口袋里的零钱,但现在却变成极其重要。卡森还没有回音,但她预料也没这么快。勒索本来就不一定会成功,在卡森把钱汇进她的帐户前,她不能让任何一毛钱溜走。如果他真的不肯付钱,她又能怎么样?把照片公布出去会毁了他的政治前途,甚至会使他因吸毒而受到调查、但那样不会使她得到半毛钱。事实上,那还会使她的威胁完全失效。她只能希望他会害怕丑闻曝光而乖乖付钱。

    天哪!瑞基为什么会态度丕变?两天前到画廊来时,他虽然跟以前一样冷漠固执,但还是企图说服她签字,并没有出言恐吓。她现在不得不签字了。但两天前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事出必有因。瑞基做任何事都有理由。他是她见过最理性、最不情绪化的人,这一点在结婚之初给她莫大的安全感。无论遇到什么状况,她总是能靠瑞基想出最好的应付之道。

    这最后通牒不是虚张声势,他说得出就做得到。他要她在协议书上签字使离婚加速完成。问题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不是两天前,或两个月前?他可以在任何时候这样做而结果都会是相同的。

    他现在有两天前所没有的迫切理由。一定跟女人有关。她没有发现他在他们分居后有别的女人并不表示他当了一年的和尚。她了解瑞基的性欲,也知道女人不由自主地受他吸引。他还有些老派得可笑的观念;如果他意外让某个女人怀了孕,他一定会坚持跟她结婚。瑞基把怀孕看得很重,这是她惨痛的经验之谈。

    但他不太可能犯相同的错误。意外在所难免,但他现在会加倍小心。

    不,他更有可能是对另一个女人感兴趣。想到有别的女人取代她,茜妲就想尖叫。她愿意不惜代价使时光倒流,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不应该再把时间浪费在无济于事的懊悔上。她必须动脑筋。

    施施。一定是她!

    直觉告诉茜妲她没有看错。瑞基凝视施施的那种目光不是她的幻想或错觉。施施也许对瑞基视而不见——如果世上有女人能够对瑞基无动于衷,那个女人就是施施——但那并不表示瑞基对施施视而不见。正好相反,他会把诱使施施跟他交往视为一大挑战。

    茜妲可以利用这一点。她知道她可以。

    「妳在构思阴谋。」季亚说,没有敲门就进入她的办公室。她皱起眉头,他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她必须早点教训他才行。

    但至少他是个谈话的对象。「我认为我对瑞基和施施的事没有猜错。他突然急着要确定离婚。」

    「他同意妳的条件了吗?」季亚眼睛一亮,原因当然是钱。

    「没有,他仍然采取强硬手段,但我想我现在至少可以加入战局了。」

    「妳在玩火。」他警告。「瑞基不会容忍妳威胁他的。」

    「那么他就不该威胁我。」她没好气地说。

    「哦?他怎么威胁妳了?」

    「别提了。」季亚不知道画廊属于瑞基所有,否则他很可能会当场辞职,弃她于不顾。她对他的忠诚度不存幻想。但他是宝贵的资产,她的许多女性顾客都对他的魅力和能力直言不讳。

    「妳打算怎么办?」

    「跟他谈一谈。」茜妲站起来,拿起她的大手提袋。幸好她没有回家换衣服,她仍然穿着早上去首都时的保守套装。无论是多小的优势,她都不能放过。

    「为什么不在电话上谈?」季亚建议。

    「我宁愿当面跟他谈。」如果在电话上谈,季亚不会不屑于偷听,那么他就会知道画廊的事。

    「妳凭什么认为他会见妳?」

    令季亚幸灾乐祸却令茜妲怒不可遏的是,瑞基请她吃过两次闭门羹。「哦,我认为这次他在等我去找他。」

    瑞基的目光扫过茜妲的套装。「参加舞台剧的角色选拔吗?」他问,让她知道他看穿了她的小花招。她控制住恼怒,她应该记得他有多么钜细靡遗。

    「我今天上午约了人谈公事。」她说,那不是谎话。

    他没有带她到楼上的客厅,而是带她进他一楼的办公室,以行动表明她已不属于这里,如果这一点还需要强调的话。对他来说,她只不过是未完成的公事,讨厌的公事。

    她一直认为他的办公室又小又简陋,受限于屋子本身的空间固然是原因,但他至少可以对家其下工夫或让她那样做。所有的家具都是以实用为考量,连订制的大皮椅也不例外。

    「看来妳的律师已经告诉妳我的新条件了。」他冷静地说,坐下后靠向椅背,双手交叠在脑后,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她。

    她隔着办公桌在他对面坐下,直捣黄龙地说:「施施在绘画上遇到瓶颈有一段时间了。她昨天终于拿了几幅新作来,但对它们不是很有信心。我告诉她画很棒,但实不相瞒,它们恐怕会很难卖。」

    「妳告诉我这个是因为……」他面不改色地问。

    可恶!难道是她猜错了?不,她不可能猜错,她讨厌他使她觉得没有信心。

    「我了解你,亲爱的,我看到你是怎么望着她的。」就像他想当着众人的面当场跟施施亲热,茜妲突然恶毒地心想。她强压下从心底涌起的嫉妒。

    「用眼睛吗?」他语气平淡地问。

    「别故作风趣,拜托。我可以毁了她的专业。我不会喜欢那样做——我是真的喜欢施施——但是如果有必要……」她耸耸肩。

    「如果有必要,我明天就可以接管画廊。」瑞基谜着眼睛,倾身向前,他的表情不再莫测高深,而是阴鸷得令她不由自主地退缩。「如果妳做出任何有损施施事业的事,那么妳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这里拿到半毛钱。」

    「果然给我猜中了。」她故作镇定地说,但心中惊慌不已。不知何故,她竟然没有想到他会以更多的威胁来反制她的威胁。

    「是吗?」

    「不然你何必在乎?」

    「我可以想出许多我不会对勒索屈服的理由。「他说。

    她希望他没有用勒索那两个字,她的脸色变白了些。「我不会称之为勒索。」

    「那妳会称之为什么?如果我付钱,妳就不会毁人事业,那在我听来像极了勒索。」他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臂,把她从椅子里揪起来。「出去。」

    「等一下,瑞基。」

    「我叫妳出去。」他把她推向大门口,经过两个惊讶的助理面前。难堪使她面红耳赤。

    她挣脱手臂,猛然转身面对他。「我会使你后悔这样威胁我。」她愤怒地硬咽道。

    「赶快签字,」他说,打开门把她赶出去。「不然妳才会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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