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女人,乔布斯可以是非常浪漫的。他会戏剧性地坠入爱河,跟朋友们分享恋爱中的每一次起伏,也在分手后公开展现他的失落。1983年夏天,他跟琼·贝兹去硅谷参加一个小型的晚餐聚会,身边坐了一个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本科生,名字叫珍妮弗·伊根(JenniferEgan),而那个女孩还不太清楚他是谁。当时乔布斯和贝兹已经意识到他们不会永远在一起永远年轻了,而乔布斯发现自己被伊根迷住了。伊根当时在旧金山一家周刊作暑期实习。他找到她,给她打电话,带她去杰奎琳咖啡厅(CaféJacqueline),那是电报山附近一家以素食舒芙蕾为特色的小餐馆。
他们约会了一年,乔布斯常常飞来东部看她。一次在波士顿的Macworld大会上,他告诉一大群观众自己是如何深陷爱河,必须搭航班赶去费城看望他的女朋友。观众也为之动容。他到纽约时,她也会坐火车赶去纽约,跟他住在卡莱尔酒店(Carlyle)或杰伊·恰特的上东区公寓,他们会在卢森堡咖啡厅(CaféLuxembourg)吃饭,并曾几次去看他在圣雷莫那套打算重新装修的公寓,还会去看电影甚至是歌剧。
很多个夜晚,他和伊根会煲几个小时的电话粥。他们争执不休的话题之一是他源于佛教修行的一个信条:要避免对物质的执著。他告诉伊根,我们的消费欲望是不健康的,要过一种不执著、非物质的生活以达到觉醒。他甚至寄给她一盘他的师父乙川弘文的录像带,是讲由于对物质的执著追求引发的问题。伊根反驳说,他在制造电脑和其他让人们着迷的产品,这难道不是跟他推崇的哲学背道而驰吗?“他为这种矛盾而困扰,我们因此常常激烈地辩论。”伊根回忆说。
最后,乔布斯对自己产品的骄傲战胜了人们不该迷恋这种东西的想法。1984年1月,麦金塔问世时,伊根正住在她母亲在旧金山的公寓过寒假。一夜成名的史蒂夫·乔布斯有一天突然出现在门口,震惊了伊根母亲的晚餐客人。他搬了一台尚未拆箱的麦金塔,径直走到伊根的卧室去安装。
如他告诉少数几个朋友的那样,乔布斯也告诉伊根,他预计自己不会很长寿。他说正因如此,他才会那么马不停蹄,那么缺乏耐心。“对他想要做成的事情,他觉得迫切需要尽快去做。”伊根后来说。到1984年秋季,他们的关系逐渐转淡,伊根明确表示她现在太年轻了,谈婚论嫁还为时过早。
此后不久,即乔布斯跟斯卡利在苹果的矛盾于1985年初开始形成的时候,有一天他赶去开会,顺便去找一个跟苹果基金会合作、帮助非营利组织募捐电脑的人。那人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柔美的金发女子,结合了自然纯净的嬉皮士气质和计算机咨询师的扎实敏锐。她的名字叫蒂娜·莱德斯,为人民电脑公司工作。“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乔布斯回忆说。
几天后,他同她在附近的公园散步,再次约她出去,这次她告诉她男朋友,她想去了。她非常诚实坦率。晚饭后,她哭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她的人生就此会被打乱了。事实的确如此。没过几个月,她就搬进了乔布斯在伍德赛德那座没装修的大房子。“她是我真正爱的第一个人,”乔布斯后来说,“我们是那么心意相通。我不知道谁还能比她更理解我。”
莱德斯来自一个问题家庭,乔布斯跟她分享自己被领养的痛苦。“我们都在童年受到伤害,”莱德斯回忆说,“他对说,我们都生错了地方,正因如此我们才属于对方。”他们充满激情,也喜欢公开表现他们的感情;他们在NeXT大堂亲热的场景,很多雇员都记忆犹新。他们吵架也同样公开,在电影院,在伍德赛德的访客面前,都曾发生过。然而他常常称赞她的纯洁和自然。他还赋予她各种各样的精神特质。我们后来讨论乔布斯对超凡脱俗的莱德斯的痴迷时,就像直言不讳的乔安娜·霍夫曼所说的那样,“乔布斯会把柔弱和多愁善感当做一种气质。”
当乔布斯1985年被排挤出苹果时,莱德斯跟他去欧洲旅行,陪他在那里疗伤。某晚,在塞纳河的一座桥上,他们浪漫多于严肃地争论着一个想法:留在法国,也许永久地定居在那儿。莱德斯很渴望那样,但是乔布斯不想。他很受挫但依然野心勃勃。“我做的正是我想做的。”他告诉她。他们后来分开了,却一直保持着精神交流,25年之后,她在给他的一封令人心酸的邮件中追忆了在巴黎的那一幕。
1985年夏,我们在巴黎的一座桥上。阴天。我们倚在光滑的石栏上,看着绿色的水从桥下流过。你的世界破裂了,停滞了,等着你选择方向再重新安排。我想逃离过去遇到的一切。我试图说服你跟我一起在巴黎开始新的生活,抛下我们过去的自我,体验别样的人生。我希望我们可以穿越你那破碎的世界黑暗的深渊,走出来,隐姓埋名,重新开始,过简单的生活,我为你做晚餐,我们可以每天厮守,就像孩子玩一个美妙的游戏,没有任何目的,只为了游戏本身的快乐。我多希望你能先想一想再大笑着说,“我能干什么呢?我已经把自己槁得没人敢用了。”我多希望在我们被冷酷的未来俘虏之前,在那一刻的犹豫不决中,我们选择了一直过那种简单的生活直到我们平静的晚年,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农场,儿孙铙膝,尽享天伦,日子像新鲜出炉的面包那么温暖充实,我们小小的世界里弥漫着耐心和熟悉的芳香。
这段恋情起起伏伏持续了5年。莱德斯讨厌住在他简陋的伍德赛德房子里。乔布斯聘请了一对曾在潘足斯之家餐厅(ChezPanisse)工作的时髦的年轻夫妇担任管家和素食厨师,而他们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她有时会搬出来到她自己在帕洛奥图的公寓居住,尤其是在她跟乔布斯的一次大吵之后。她曾在通向他们卧室的走廊墙壁上写道:“忽视是一种虐待。”她为他着迷,可是也因为缺少他的关心而困扰。她后来回忆,爱上一个如此以自我为中心的人,那种痛苦令人难以置信。深深地关心一个似乎没有能力关心别人的人,那是某种地狱般的感觉,她不愿任何人去体验。
他们的不同体现在很多方面。“在从残忍到仁慈的坐标轴上,他们分别接近相反的两极。”赫茨菲尔德后来说。莱德斯的仁慈体现在从大到小很多方面:她总是给街上的流浪汉钱,她做义工去帮助那些(像她爸爸一样)患精神疾病的人,她努力让丽萨甚至克里斯安跟她在一起都感觉很舒服。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多地说服乔布斯要多陪伴丽萨。但是她没有乔布斯那样的野心或进取心。这种让她在乔布斯眼里与众不同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特质,也使他们很难保持在同一频段上。“他们的关系充满了风暴,”赫茨菲尔德说,“由于他们的个性,他们会有很多很多争吵。”
他们还有一个哲学层面的根本分歧,莱德斯认为审美品位是个人的事情,而乔布斯认为有一个理想的统一的美的标准,人们应该被教育。她说他受包豪斯运动的影响太大。“史蒂夫认为我们应该对大家进行美学教育,告诉人们他们应该喜欢什么,”她回忆说,“我不认同这种想法。我认为如果我们认真地倾听,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其他人,就可以让我们内心深处真实的东西浮现出来。”
如果他们长时间在一起,就相处不好。但当他们分开后,乔布斯又会对她思念不已。最终,1989年的夏天,他向她求婚。而她无法接受。她告诉朋友,那会让她发疯的。她在一个不和睦的家庭长大,而她与乔布斯的关系却与之表现出太多的相似。他们是异质相吸,她说,但是这种组合太易燃了。“对于史蒂夫·乔布斯这样一个标志性人物,我不会是个好妻子,”她后来解释说,“我可能经常会搞砸。在我们相处时,我受不了他的不仁慈。我不想伤害他,但我也不想站在一边看着他伤害别人。那很痛苦,很累。”
他们分手后,莱德斯帮助建立了OpoiMind网站,这是加利福尼亚一个精神健康资源网络。她碰巧读到了一本关于“自恋人格障碍”的精神病学手册,发现乔布斯完全符合其中的描述。“简直太符合了,充分解释了我们曾经面临的难题,这让我认识到,期待他更友善或别那么以自我为中心,就像期待一个盲人可以看见世界一样。”她说,“这也解释了当时他对他女儿丽萨的一些做法。我想问题出在怜悯心上——他缺失了怜悯的能力。”
莱德斯后来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然后离婚了。一直以来,乔布斯都会时不时地公开表达对她的思念,即使是在他幸福地结婚之后。当他开始跟癌症斗争之后,她又跟他恢复了联络,给他支持。每当她回忆起他们的相恋,都会很动情。“虽然我们的价值观有冲突,让我们没办法像曾经希望的那样在一起,”她告诉我,“可我几十年前对他的关心和爱却一直持续下来。”同样,一个下午,乔布斯在他的起居室里回忆起她时,突然哭了起来。“她是我见过的最纯洁的人,”他说着,泪水从他的脸颊滚落,“她身上有种灵魂的力量,我们之间精神相通。”他说他一直很遗憾他们没能走下去,他知道她也同样感到遗憾。但这是命中注定的。他们两人对此亦有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