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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文 / 东野圭吾

    两个小时左右,直贵没有改变姿势一直在发呆,没有气力做什么。这时,门铃响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开门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朝美的父亲站在那里。

    “稍打扰一下,可以吗?”

    “啊……没关系。”

    中条一边环视着房间一边走了进来。直贵拿过来坐垫。

    “我去倒杯咖啡。”

    “不,不用麻烦。我没打算待多久。”中条还是看着周围。“一边工作一边上学很辛苦吧。又耗费体力,时间和金钱上都没有富余。”

    直贵沉默着点头,看不出对方的意图。

    “孝文跟我说了你哥的事。首先是大吃了一惊。可是,我完全理解你过去隐瞒这事的做法。要是站在同样场合,我大概也会这样做的。特别是这样的处境下,你费尽辛苦上大学的事,值得佩服。要是我可能做不到。”

    中条从西服里面的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把它放在直贵面前。

    “请接受这个!”

    “是什么啊?”

    “你看看就知道了。”

    直贵拿起信封看看里面,是一束一万元一张的纸币。

    “我的一点捐助,请收下吧。算是我对穷苦学生的援助。”

    直贵看着对方的面孔。

    “作为那件事的……是吧?”

    “是,”中条点头说,“跟朝美的事儿请你断念。”

    直贵吐了口气。看了看手边的信封,然后抬起头来。

    “这件事,她……”

    “朝美吗?还没有跟她说,也许不会跟她说。”

    “我觉得她不会同意这样做。”

    “年轻的时候,对父母的做法总是有抵触的。可是早晚会明白。我说也许不会跟她说就是那个意思。现在不马上讲,也许今后有什么机会的时候再说。”

    “这就是大人的做法?”

    “听起来有点讥讽,可大体上是那么回事儿。”

    “她现在在哪儿呢?”

    “好像在她自己的房间。她妈和孝文看着她呢。那姑娘一发起脾气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直贵再次把目光投向信封。不是十万二十万的数目。肯定是他迄今从未经手过的金额。

    他把信封放到中条面前,“这个我不能收。

    对于他的反应中条好像不觉得特别意外,看他稍微点了点头,可是好像并没打算罢休,他挪动了一下坐垫上的屁股,突然把两手放到榻榻米上,深深地低下了头。

    “拜托了!务必请听取我们的意见。”

    一直看到的都是充满威严的态度,直贵没有想到中条现在的行动。他无可奈何,不知说什么好。不过并没有失去冷静,虽然吃惊,但觉得这样跪伏在地肯定是中条预先准备好的节目。

    “请起身!”

    “是不是能答应我呢?”

    还是低着头的中条问道。

    “不管怎样,请先起来。”

    “我等着你的回答。”说着,中条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一般觉得低下头来大概是很容易的事,可就是这点,真正能够实行起来的好像并不是那么多,直贵想到,不是不可以保持高姿态,强硬地推行自己的主张。还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使他软了下来。

    “为什么您要这样做呢,甚至丢掉自尊……”

    “为了女儿啊!只要那孩子能够幸福,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做。”

    “您是说,跟我一起的话她就会不幸福吗?”

    于是,中条沉默了一下,然后稍微抬起一点头:

    “实在不好说出来,就是那样的。你哥哥的事件以后,你幸福吗?不仅自己辛劳,还要遭受歧视吧?”

    直贵深深地吸了口气,算是肯定了他说的话。

    “朝美要是和你在一起了,她也要肩负着那种辛劳。明白这些再不去管,作为父母是做不到的,希望你能理解。”

    “如果肯定您的理论,那我就永远也不能跟谁结婚了,是吧?”

    “大概有些人的想法跟我不同,可以找那样的人。”这样说着,他又低下了头。

    直贵叹了口气。

    “好啦,我知道了,你抬起头吧!”

    “我们的……”

    “嗯,”直贵点点头,“我不再找朝美了。”

    中条抬起头来,像是放心和戒备心混杂在一起的表情。说了句:“谢谢!”

    “可是,这钱我不能收。”他又把信封推了回去。

    “你要是不收下,我也为难。”

    中条郑重地说道。使人觉得话中像是包含着什么企图。

    “这是交易吗?”直贵试探着问道。

    中条没有否认,“这种说法究竟合适不合适我不清楚。”

    “也就是说今后不管怎样不能接近朝美,联系也不行,如果不遵守这些要返还这些钱——想缔结这种形式的契约吧?”

    中条沉默着。直贵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可是看着对方像是有些难为情似的面孔,突然想起来:

    “噢,这样还不够是吧?”他说,“还有不管什么时候,我跟朝美,不,我跟中条朝美交往过的事儿,今后对谁也不能讲,契约中还应该包括这样的条款,是吧?”

    “我想你会说这是自私的想法。”中条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

    还是这样啊!直贵想。还是想以低姿态坚持到底。可以尽力与朝美分手,但要封住我的口做不到。

    “钱还给你,我不能接受。”直贵重复着。

    “即便不收钱,也没打算泄露,是这个意思吧?”

    “不!”直贵摇着头,“我是不会保守和朝美交往过这个秘密的,而且打算四处去散布,所以不能收这个钱。”

    中条的脸一下子扭曲了,表情中充满了困惑、狼狈,还有对直贵的憎恨。不过,他似乎知道憎恨是没有意义的,只能抛掉所有的尊严恳求,所以表情中还流露出强烈的焦躁感,比刚才像演戏一般的伏地请求时更为急迫。看到这个状况,直贵决定罢手。

    “开玩笑。”直贵说,“我不会那么做的。”

    像是攻其不备,这次中条脸上没有了什么表情,只是在那一个劲儿地眨眼。

    “不用担心,不会对人说我和朝美的事,四处去说也得不到一分钱的好处,所以我不要这个钱,没有接受的理由。”

    “真的可以吗?”中条眼中还是流露出半信半疑的样子。

    “是的,”直贵点了点头。中条像是有些迷茫,最后还是把信封收回到怀里。显现出谈判结束了,一刻也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停留的样子。

    “请问朝美好!”直贵刚说完又摇了摇头,“不,不用说什么了!”

    中条点头站了起来,“你也保重!”

    门关上以后,直贵还是那样坐着。一天中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来了各种各样的人,又都走了,最终还是独自一人。

    只是得到了本应得到的结果,他自言自语道。放弃,对于自己已经习惯了,今后一定还会继续,如此循环往复,这就是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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